毕业时，我身边所有熟悉的朋友都拿到了 Offer。
而我像是突然被抛弃的流浪猫，着急忙慌地，只想抓紧找到下一个愿意接手我的公司。
因为已经六月，大部分公司早已招聘完毕。再往后和我一起面试的，是很多已经有工作经验的前辈。
群面时看到别人层层递进地做了 8 分钟的个人陈述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自我介绍可以这样详细。
哪怕那家公司的空调已经开得很足了，可我还在在站起来介绍自己的那一分钟里，浑身燥热到像走在 37℃ 的烈日下。
其实早在我的介绍结束前，就已经瞥到右前方的面试官在我的简历上轻轻地划了个“X”。
当时我遇到了一个同为应届毕业生的女孩，我们双双被刷掉后一起在公司楼下散了很久的步。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那场糟糕的面试，只是闲聊生活，喜欢的电影，还有想念的人。
看起来很乐观的两个女生，事实上却是刚刚那一场面试里被刷掉的“职场菜鸟”。说实话，我觉得好心酸。
那段日子我很怕回到宿舍。考编上岸了的室友玩游戏时总是把键盘敲得哒哒响。而确定了工作的上铺女生，每天都会拉着我问，哪条裙子的颜色比较夏天。
我觉得自己好可笑，此前是我一直在安慰这些为工作焦虑的朋友们，结果是我成了失业者。我也因此开始失眠。
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个月后，我开始寻求前辈的帮助，并在对方的建议下认真规划起来：
先是确定了一批自己认同且喜欢的公司，分析公司调性，再针对不同的公司修改简历，以及面对不同的品牌给出不一样的作品。
面试前我会先预设题目，和朋友进行模拟答题，甚至连语气词都事先进行了设计。
所以每当面试官问我问题时，我总会微微仰起头，双眼放空，发出“emm…”的鼻音，停顿几秒后再进行回答。
那是我早已准备好的答案，而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确实是临场发挥。看到面试官的赞赏的眼神时，我知道自己赌对了。
在收到一家很喜欢的公司录用通知的那天，我正在一个出版社做笔试题。 放下手机后，我捏着出版社的原木铅笔在指尖转了很久，盯着空白的试卷始终无法冷静下来，于是干脆放弃地把试卷交还 HR： “很抱歉，我拿到了很喜欢的offer，没办法继续参加笔试了。” HR 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大，穿着件很规矩的水蓝色衬衫，也许是我脸上的快乐实在是太明显了，她也跟着笑起来：恭喜你呀。 因为公司远在上海，为了避免出现变故，我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，就匆匆地离开了广州。 走的时候广州刚好在下暴雨，湿热得黏糊糊。
上班的第一天，我看到公司玻璃门上贴着两个可爱的小女孩贴纸，不由得感到很温暖。 当负责接待我的同事，把办公电脑和抽屉的钥匙放到我桌上时，我没忍不住地发了个朋友圈，当时有一个编制内的师姐来私聊问我公司如何，想辞职来应聘，她说喜欢很久了。 这份新工作，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、充满希望。
当 dream job，变成 sad job。 但是，和我朋友圈热闹的留言不同的是，公司的氛围异常冷静。没有人和我打招呼，他们甚至连抬头看我一眼都没有。
我觉得很困惑： 这跟我想象中温暖的工作环境，差别好像太大了。 最初，部门的同事们会叫我一起吃饭。一个同事给我点菜时，漫不经心地问我对老板的看法，我当时紧张到害怕说错话，很努力地回忆那个我刚认识几天的人有什么优点。 而一顿尬夸结束后，他们便再也没有邀请过我吃饭了。 我慢慢意识到，原来在同事当中，夸老板的那个人，很有可能是不受欢迎的。 我连续在群里开了好几天奶茶车，却从来都没有一个人上车，群里安静到连个缓解冷场的表情包都没人发。就算是以往厚着脸皮社交的我，也慢慢学会了保持沉默。 起初我以为，是因为同事们都是比较“酷”的人，不喜欢社交。但在接触了老板以后，我才发现，原来一家公司里老板的作风，就已经决定了它的工作氛围。 其中一个现象是，老板很喜欢在下班的时间准时开会。我第一次参与的产品会议开了五个小时，并且没有任何会议记录。
后来，一些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想法，但都被上司匆匆带过了。 我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在开会时，总是没多少参与讨论的欲望。不仅如此，公司里“沟通不良”、“话没说清楚”的问题，还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—— 我和同事们提出的任何创意，如果不被接受，理由总是：“没意思，无聊。” 而对于插画师们的否定则亦是同等的笼统：“不够先锋，有点朋克了，太粗糙，很土，要有后现代的感觉。” 我呆呆地站在插画师的办公桌前，露出了无奈的苦笑。 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——于是我又试探着让上司给到自己想要的方向，或者给个参考。 但这时，她总会坐在她的专属皮椅上一遍遍地揪着头发，狠狠地吸一大口奶茶后，才满意地打个饱嗝说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总之现在这个不行。” 慢慢地，我变得越来越沮丧。因为在这里，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好的，好的标准是什么。
疫情还很严重的那段时间，为了让沉溺在丧气里的大家，重新发现生活中的美好，我做了一期很治愈的线上活动。 连续几天下班回家路上，我都在翻阅北岛的诗歌，也因此找到了活动文案的灵感。 活动上线后出乎意料地成为了爆款，我花费一周时间独立写出的文案，却被上司换成了："团队用心打磨了大半个月。"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，随着漂亮的活动数据一起来的，是负责考勤的同事拿给我的工时单。 那时我才知道自己被无故扣掉了好几天的工时，以及当月的全部绩效。 我真的很愤怒。
拒签工时单后，我被单独带到会议室里。 与董事长 1 V 1 时，对方将分贝提得很高，伴随着握拳后曲起手指，重重地敲了敲办公桌说："别的同事都没意见，怎么就你有意见?" 时间仿佛回到了我刚入职的时候，也曾经被这样杀鸡儆猴地拍过桌子，而作为职场小白的我被吓到眼泪打转，只会不停地道歉。 那一刻的我突然感受到浓浓的讽刺和背叛，因为我发现自己在认真工作的日子里，我的公司想的却是如何克扣我的工资。 明明我的工作成果已经很好了，为什么还要被这样对待。 我真的不想再隐忍下去了。 于是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动作，讥笑着直直地回盯对方，直盯到他开始躲闪为止，"你别吓我，你违法了，我不会接受。" 也是在那次谈话后，我选择了裸辞。
进入一家憧憬已久的公司前，请做好充分的背景调查。 在我离职后的几周时间里，又陆续走了三个新人。 我被拉进了前司的离职吃瓜群，里面有着几十个从那里离开了几年后，依然在等待公司倒闭的人。 重新过上投简历找工作的生活后，我发现避免焦虑的唯一办法，其实是众所周知的“Fucking Money”，它让我知道哪怕失业两个月，自己也不会流落街头。 经历过上一段工作，我在求职过程中变得谨慎许多。 我会提前了解公司背景，打听公司的人员流动性有多大。那些不明确晋升机制和考核标准的，则全部需要 pass。 Dream job 的幻梦破灭，也让我在挑选工作时，不再执着于“心动企业”了，每一个真正正规有制度的公司，我都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参加面试。 后来和朋友复盘了自己这一年的工作经历时，我痛心疾首地表示后悔。朋友问："你失去了什么吗?" 想不出答案的我只好脱口而出："失去了我宝贵的青春呀!" 我们笑作一团。
机缘巧合之下我又回到了广州，这里给人的第一感受依然是黏腻腻的空气。我站在五号线的地铁上，静静地听粤语腔调报站声：“下一站是，珠江新城。”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。 "你失去了什么呢?"我突然想起朋友那次的提问。 作为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人，其实真的没什么好失去的，而任何一种经历都是在让我得到。 从到上海的第一天，我就在获得。 我获得新室友主动借给了我洗干净的空调被，甚至直到我离开这座城市后，她都还在断断续续给我发猫片，录视频的时候对猫咪说：你想不想米花妈妈呀。 也正是因为公司的打压和克扣，使得同病相怜的同事们感情变得异常坚固，相熟后我的每次奶茶车，都没有孤单过。 后来再与大家聚餐时，哪怕在场的人有 3/4 都入职了新公司，可我们还是能有说不完的话题。 依靠自己产出的作品也让我在之后找工作的路上，变得比一年前更加顺利，这种顺畅感让我开始相信，获得一份不错的 Offer 是因为我值得，而不仅仅是运气好。 我曾经以为换一个新的城市是多么兴师动众的事，而告别它需要多大的勇气。但经历过后却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。 希望你别太害怕的原因是，刚毕业的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尝试，都是在做加法，虽然千挑万选后的结果最差可能像我一样，从 dream job 变成 sad job。 但是在不断地试错中，也许会更加明确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。 而无论有没有遇到好工作，这都不会成为人生的决定性关卡。
